在她窗前 (第2/2页)

小满吗？！

    仅此一句，便把他苦心建造的一切炸得灰飞烟灭。

    他觉得脑子要炸，把烟头踩在脚下。不远处传来引擎声，他看见那机车径直朝他开过来。寸头男为什么会出来？难不成他们吵架了？

    他朝小店旁站了站。寸头男在店门口熄火停了下来，再出来时手里夹了根烟。两人撞上目光时，他突然觉得那张脸有点熟悉。寸头男明显也愣住了，跟他大眼瞪小眼。

    “看屁啊。”他有点不爽，血气上涌。他认为寸头男该是个刺头。但对方只是笑笑，笑里带点息事宁人的意思，转过去抽自己的烟去了。

    他妈的，臭毛病。他在心里骂自己。很久不做小混混，他居然有点想念惹事的滋味。尤其这个寸头男，他怎么看怎么不爽。

    等寸头男再次跨上车，离开街区，他又转身回到那栋楼下。他不知道自己要在楼下站多久，才能拼凑出见她的勇气。

    窗里仍然透出澄黄的光，她出现在窗子前，他在底下望着她。她推开窗，不知看向哪处，神情郁结。他已经习惯如此遥望她。她走上周一的升旗台领奖，她蜷在板凳上发抖，她路过他教室的走廊。她的短发飞扬，发梢被染成金色。

    她笑，她说话，她沉默，她哭。

    那些片段错序地浮动，他看到自己身处其中，却鲜有与她目光接触的时候。因为他害怕与她对视。凝望她时，他内心里总要飞过一些片段，是从没发生过的事。他很难阻止这种不发生的发生。

    这扇窗，这样的夜晚，一下子把他打回十年前。

    他抬头看着老旧的窗户，玻璃是婴儿蓝色，像一片蓝色火焰，把他燎得熊熊燃烧。他曾如野狗，不知生与死为何，亦不懂得有什么可以惋惜。而此刻，余生中将灭的、悲伤的蓝色倾倒过来。生平第一次，他尝到无可挽回之物的滋味。

    他突然屏住呼吸。她正探出大半个身子，把一段绳子系在防盗网上。系好后，她又拽了好几次，确认它不会脱落。之后她和绳子的另一端消失在窗前。

    那扇窗的灯光倏地熄灭了，夜晚在忽然间落下。

    他只能听见自己断了半拍的喘气声。然后他捡起半块砖头，撒腿朝她狂奔而去。

    人从窒息到彻底死亡，过程只需要五分钟左右。五分钟，通常只是一首歌或者一支广告的时间。一楼，二楼，三楼。这家在看迪斯尼电影，公主唱着甜美的歌曲。那户在看综艺节目，罐头笑声聒噪无比。

    万事万物都是时间在流走，如此刺耳，如此令他心惊。

    他站定在她门前。那道门竟然不是老式门锁，砖头根本砸不开。他一边大力敲着门，一边手抖着拨通小广告上的开锁号码。

    “陈满！陈满！”他声嘶力竭，几近哀求。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开锁师傅根本是放屁，竟然说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这个地方。楼道里的应声灯亮了又灭。他感到浑身寒冷，打心底的寒冷，好像共感了她的流逝。

    他突然想起什么，搬开门旁过道上的花盆。花盆滚了几圈，土块碎落一地。在那花盆原先的位置，一把钥匙躺在阴影里。被他猜中了，她总是会把备用钥匙放在花盆底下。

    他哆嗦着将钥匙插进门锁。

    右转两下，咔哒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