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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 (第2/2页)
的习俗,埋酒做女儿红。虽然迟了,但姜瑶珺带着冯星月埋酒时笑得肆意。
他和夫人李岚站在檐牙下笑着看着,小女儿淼珺在她们身后提着铲土的铁器,大儿媳抱着金哥儿,三儿媳牵着巧姐,让他在这小院里可劲享了一回天伦之乐。
当年啊,人生能有几回乐?
明月隐去,暗色渐出,姜三问听见大女儿的闺房内传来一阵脚步。
“吱——”
“岚妹?”
姜老太傅看见推门而出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李岚。
姜老夫人嘴角微抿,神情冷淡:“怎舍得来?”
“十年……”
“瑶珺去世十年,你怎么现在才来……”
姜三问突然想到中堂前不寻常的平地,想到曾几何时半夜不见的枕边人——原来李岚她常在深夜来到乐景院。
“我来看看。”姜老太傅回答。
姜老夫人笑着,苦着脸:“看吧,你好好看看。这院儿,早破败了。”
“岚妹,我不知乐景院荒芜成这般模样。”姜老太傅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伤感,“我真的不知。”
“不知,姜不知。”
“父亲当年为你取字‘不知’,是告诫你姜三问多想多问,‘三省吾身’而后求索。”
姜老夫人已然不在意丈夫,说话就像过往古典里的圣人,批评的同时也在包容他的所有错误。
“你不知,便不问。所以这院儿跟着我的心一起破败了。”
她在这里等他,从二儿子左迁身亡到大女儿痨病去世,最初几年,她每个夜里都在院子里期待着丈夫来这里寻她,安慰她一副慈母心肠的痛苦。可总是等不来,水灾、地龙、官场、太子,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姜三问处理。她只能一日日失望。
失去孩子时,是她此生最痛苦,可丈夫却沉浸在朝堂的争斗里,无暇关注。
她爱他,也相信他爱她,从少年慕艾到相守白头,但到最后李岚还是失望了。
她问:“来这儿看什么?”
姜老太傅看着妻子淡漠的的眼神,忽地明白到这些年里他失去了什么。
他走向李岚,颤抖地双手想抓住妻子:
“我该怎么办,岚妹。老师说的君子之道里——”
“只有国,没有家。”
“岚妹,里面只有国,没有家……”
姜老夫人看到以往顶天立地的丈夫孱弱、虚弱、苍老的样子,突然想到世间那些文人称他“一代大儒”的场景,不禁想笑一场。
但多年的情意还是让她选择握住丈夫的手。
神情认真,李岚推心置腹言:“冯白托李绘海同我交代了。你那些私底下的势力都告诉给星月吧,还有崇仁太子留下的盒子也交给她去。”
“那也是太子最后的遗愿。”
这话是姜老夫人自己猜出来的,李绘海就转达过一句“后宫和谐,官场曲折,恳请岳母助星月一臂之力”。
家、国之间,姜老太傅心中所决择之事初现答案。
许久,他反手牵住姜老夫人:“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两个暮年的老人,一起合上乐景院腐朽的大门。他们互相搀扶,迟缓却坚定地一点点走着。
“当年战乱,父亲去世,你就是这样一点点带着我回到中原的。”李岚说,“我记不得了,那时你留给我吃的是树皮还是草根?”
“是草皮子。”
“我就记得你吃观音泥了。”
听见妻子所言,走在路上,姜老太傅感慨:“和老师发过的誓都没能实现。”
“都六十了,能过几天好日子?死就死了,谁怕。”姜老夫人想起,“对了,星月她是愿意去宫里的。”
“唉,我原先想把先帝留下的东西交给陛下的,然后就退了。星月真决定了?”
姜老夫人叹气:“我看是定下来了。再坚持个几年吧,这世道太苦,仕人都敢怒不敢言,倒是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还敢说几句。我说呢,最好就这样,你留在朝里还能做点微末之事,毕竟先帝的遗愿还在那摆着呢。”
“冯白是个魄力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了你的位置。”
“他这人……作诗太匠气,但做官倒是一把好手。”
后院寂静,小径前行,幸得一人同心永结,互相扶持。
四海鼎沸,天下动荡,盛世何来?
姜三问不禁问自己,壮年同先帝同游蛮荒之地时豪掷的誓言还能否实现。
杀,若杀能成事,前朝怎会瞬息之间全盘倾覆;杀,若杀能成事,蒋明武怎会让他竭尽全力培养太子;杀,若杀能成事,陛下怎会将十万亲军置于京城腹地。
盛世何来?姜三问每天这么问自己,仁君、暴君,一念之间成千古骂名。
“岚妹,要对不住你了。我还是想为先帝守住庆朝,直到他明白‘为君者当仁’。”
“我早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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