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上寒山_第五十四章 眼泪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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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眼泪 (第3/3页)

满慌乱无措,只得僵硬地扯动嘴角,干笑道:“不知道……就那样,过着过着就过了嘛。”

    她猜想自己此刻的表情必定只有“面目狰狞”能够形容,因为她竭力想要自然地笑一笑,眼泪却正成片地往下流。她忙乱地用袖口去擦,朦胧间见他仍凝视着自己,更觉得自打与他重逢,自己实在爱哭得过了头,完全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哪像是他从湘潭一手带出来的部下。她因此越发感到羞愧窘迫,又无法止住泪水,只得焦急又慌乱地摆着手说:“我不是故意要哭。我马上就不哭了……”

    廖耀湘拉住她的手。以往他这样触碰她的时候都保持着朋友之间足够礼貌的距离,动作一贯也很轻柔,但这回他用了比往常多很多的力道将她拉到身旁,使两人一下子靠得很近。那双坚实的手臂接着轻轻揽住她,柔和地对她说:“可以哭,没关系。在我这里,哭和笑都可以。”

    阮静秋没有力气挣扎,又或者是她的潜意识比她的理智更早放弃了挣扎抵抗。她跌进他近在咫尺的怀抱,紧紧抱住他的背脊,像个新生的婴儿那样呜咽、嚎啕、放声哭泣。她太盼望、太想要一个拥抱了,她看着亲密的友人死去、看着年轻的战士们死去、看着曾经倾慕仰望的人生不如死地苟活,可还有数不清的病人等着她拯救、等着她劝慰照料,那么多的生和死叠加在一起,压得她直不起身、喘不过气。身边的人大多也背负着相同甚至更沉重的分量,没人能够与她分担,没人试图给她安慰,尽管她要的一点也不多,只是想有一个怀抱能容许她哭泣而已。她知道自己不够成熟、不够坚强,因此不时扪心自问,人已活了近两个三十年,怎么能够连一点打击和一点痛苦都承受不起?只是她并不明白,人并不是天生就会成熟坚强,就像新生的婴儿总要在哭啼声中才会慢慢长大。

    她哭了很久很久,在那期间,他始终耐心地拥着她、抚着她的背脊和头发,将干净的帕子塞进她的掌心。她的哭声渐止,转为断续的抽息之后,他也仍然如此。此刻,她依靠着他的肩窝,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与分别和重逢之时的拥抱不尽相同,此时此刻的相依相偎已不能够用“朋友间的安慰”作借口了,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可没有人试图推开对方。阮静秋感到自己哭得有点儿缺氧,在莫名的晕眩中,她近乎神志不清地想道,就让她忘掉一小会儿那些道德之类的东西吧,就让她当一小会儿这个卑鄙无耻的坏人——为了此刻的这个怀抱,她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廖耀湘见她总算缓过气来了,这才开口说道:“我想雨庵和光亭都不会怪你。雨庵正是这样的脾气,他心里一旦有了决断,就没有可能为谁的劝阻而回头,无论你是否在场都一样。昆仑关大战的时候不就是么?他知道那个‘口袋战法’必然要冒很大风险,军长肯定要为此大动肝火,可他还是决定这样做。至于光亭,我相信他远比我们所了解的更加坚强。野人山没有将他吞没,这一身的病痛也没有把他击垮,只要给他时间,他总能想明白自己要为什么而活。”

    他说完了这样一通很长的话,局促地停顿了片刻,又问:“那么你呢?你想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以后了吗?”

    没有回应传来——他低头去瞧,这才发现她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在他怀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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