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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空】烧心 (第8/9页)
尽其用。他回屋换了衣裳,自去宫中办他的差事。 网从嵌着瑁钿的玄漆屏风后面绕出来,原本莺莺啼啭的低语顷刻停息下来,噤噤好似一团被吹走的飞絮。他低头扫了一眼各座上神态各异的姬伎,脸上挂着一点恰到好处的不至于让人上来搭话的不耐,径自寻了个远端的角落处坐下,一双浆岩一般的赤色眼睛望着窗外。 窗格将屋外的世界分隔成大小不一的方块。天亮之后雨还下得越发的大了,从蜗檐边缘前仆后继、接连不断地滚下来,又摔进泥地里,之后便有三三两两的欢客踏着雨水尽兴而返。与山林中不同,城里的雨水无法从严丝合缝的石板间隙中顺利地渗下泥土,于是叠叠沓沓地放大了归客的脚步声。归客步履匆匆,丝毫没有觉察到暗处有一双属于异类的眼睛正冷淡的睃着他们。天光透露出湿冷蒙昧的青色来,将他们的脸色无一例外地衬出了一种僵硬似的死灰。这一阵灰色像水汽一样扑进房内,沿着网的轮廓,将他的眉眼也染成泾渭分明的两边。 网经历蜕变多次,尚有印象的共数得近来二十回,具体能回溯者不过隐约三世。网破茧而出便是成熟样貌,每一世都不甚相同,甚至大相迥异,早不在乎自己皮囊是否鲜妍。当记忆过于浩瀚,终于堆积成一个庞大的负累,无法被rou身承载,人类短短不过百年尚且无法面面俱到,网是聪明人,知道如何断尾求生,有所利害的刻进本能里博采,无所作用的丢进时光里消化。 不像空,负累沉沉,爱恨不甘,每一步都走得举步维艰。 此刻空怀里揣着一封信走过第二重门,信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隔着一层轻薄里衣,烫呼呼的熨着胸前的那块皮rou。女官低着头,脚下迈着凌乱的碎步为他引路。漆红的高柱一座接着一座,在宫殿的腹中投影交织,紧紧擭住他的身形。空听见风啸的声音擦过他穿堂而过,折伏廊外枝草。 引路人的一双素手为他拨开层层叠叠的垂幔,屋内的熏香再浓烈,也盖不掉那一股子行将就木的味道。空动了动鼻翼,将那封已经沾上了体温的信递进了垂幔后头。 旁人都知道网的生意是被御魂大人垄断的,白白顶着一个花魁名头,被奉在最高的地方不得近身,一个妓倒似个玉雕的菩萨一般不得近身。说起来,网的出现也像是凭空里白日一声响雷,轻轻易易就把关于笑光辉从和胧三郎那些像是湿糊的面团似粘手的暧昧话题里干干净净地撇了出来。任风波如何滔天,网也听不见,他闭门不出,支使着细小的蛛丝穿过缝隙,仿佛步足刚毛的延伸,替他捕捉着外界的所有腐水蠹枢的历变。 欲望构成人的本质,在赤裸之后尤为鲜明。网在无事的日子里常坐在蛛网的中心,这座屋子里漂浮的腥膻的味道和急促的低吟顺着蛛丝的颤动传导到他的指尖。曼邪音虽管着妓馆,对空的安排却颇有微词。网锋锐,却也干净,就像一把没有覆鞘的好刀,从来不懂得掩饰,弹上去立竿见影地叮当作响,就算杀了人,血迹也不会留在刃上。然而人情是最能锈刀的天敌。空和她都见过太多人,放下刀太容易了,但不是每一次都能再拿起。空执意将网排除在外,不知是太放心,还是太不放心。空总说,对于动物而言,他懂得感知,不懂得理解,譬如他知道如何将空cao得涕泪俱下,他凭借着本能甚至气味去感知空的情绪,却无法了解空为了什么而哭泣。网不在意,空也纵容他,对曼邪音说没关系,我只需要一把好刀,能斩不平、碎阴阳。情之一物,正如玉卮无当,虽宝无用。 空刚回到大名府的照例是没有消息的,过了几天却开始频繁地光顾网。头两天还是夜里来的,后半月就索性住下不走了,大马金刀地包了一整座院子。网沉寂太久,曼邪音疑心他的刀会钝在柜子里,找过空几次,都被他躲了。网果然不闻不问。空说,你都不关心她找我做什么吗?网答道,你不想我问。空躺在他膝上阖目养神,闻言笑了笑。他都睡得不好,梦长眠浅,白日里看着眼下一圈乌青,人倒是规矩不少。 空把他捉出院里,曼邪音把庭下众人都遣散。近来梅雨扰人,庭中铺满了碎樱。天光青白,叫他看着空的脸色总是蔫蔫。四下无人,网罩一件浴衣,倒也穿得清爽。空手里把玩着网的垂下的头发,把它们都编起一绺一绺的小辫来,随口问道:“爱将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降生的?” 网面无表情道:“无用之事,早已忘记。” 空不依不饶,又问道:“你每次转生耗时可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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