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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目光欠缺相持,孙亚梅只看了个大概,大概就够石破天惊的。 海风很大,将他的发往后吹,面孔白净,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口白牙,模样精神却是旧衣坏鞋,该怎么说才好,英武小生套乞丐袍。 在后来的谈话中她才知道,他是一路布施来的,和怀抱孩子的四等舱妇人换船票,跟挑夫换鞋,周身钱财散尽,落得这身打扮。 他立定在礼貌的距离,没有靠近。 正有位西洋毛脸的服务员从餐厅出来,识得青年,向他问好,青年笑着回应,他们说的是英文。孙亚梅听出青年出身不差,在洋船餐厅吃得起三餐,服务员还提醒他今晚大餐厅有舞会。 服务员走后,两人继续楚河汉界般站着。 中间隔出来的位置够再站七八人。 林旭很健谈,他的健谈是不逾越分际的。 报上名来,却不追问女士芳名。 “我母亲也是温州人,自小听温州话,正是听了你家舅母的话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刚才贸然开口,没有吓到你吧?生日是一个人和这世界相见的大日子,很该庆祝一番。” 他说他知道哪里有热面条可以充当寿面。 孙亚梅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衣裳褴褛,笑声清明。 今朝天塌也无妨的笑法,充满朝气。 他虽健谈,鞋比他还健谈,主人家不再说什么,它却哈拉着一张嘴,冒出的脚趾头就是鞋的齿,笑脸迎人。 这双旧鞋是他跟挑夫换来的,鞋子是一派“敢再穿,信不信魂飞魄散给你看”的架势。 孙亚梅从小受教,大说大笑都没有,更别提和陌生男子搭话。 始终没出声,他说,她听而已。 直到身后来人,掠过她身旁进餐厅,她缩腿那一下给林旭看见,一直保持侧身站立的青年突然转身,面向她,迈进两步。 孙亚梅吓了一跳,正打算离开,眼见青年手指并拢,向脚下比去,示意她看。 他真坦然。 对自己右脚有六个脚趾这件事全不在意。 “…………” 孙亚梅认为自己该说点话,却不知说什么。 林旭看透她,笑着说:“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了,新社会新就新在不管六个趾头还是腿脚不便,一样是人,你我该和身体健全的人没有分别。” 当以善恶论之,不以圆缺定评。 他的眼睛,弯起来像弦月。 清澈,澄明。 礼貌地退回原地,仍旧健谈,说明自己出身上海商人家庭,年后离的家,这回要去盐城找老同学,再彼此结伴去往南昌。 他说到这里时,天海尽头一横真红,是撕开混沌的口子。 光的范围逐渐扩大。 太阳即将从天边升起,昏聩长夜即将迎来曙光。 汪洋大海上的日出,对于从小不出远门的孙亚梅而言格外新奇,在宏伟无声的景象中,她问他,去南昌走亲访友吗? 林旭没想到庄静的小姐会主动问话,他不想说谎,却也不能说实话。 算是访友吧,志同道合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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